平民伤亡在战争中时有发生,并且随冲突升级平民伤亡规模增大,引发严重人道主义危机。因此,研究群体间冲突(或”群际冲突”)造成平民伤亡的决策过程及其认知神经机制,既解决一个基础科学问题,也具有重要社会意义。在冲突中,攻击对方的决策不仅打击其参战人员也可能带来平民伤亡,如何分离决策中造成平民伤亡的认知神经机制是一个挑战。韩世辉课题组既往工作发现了群际交互中的内群体共情偏好及神经机制(Xu et al., 2009, Journal of Neuroscience; Sheng and Han, 2012, NeuroImage; Sheng et al., 2016, Cerebral Cortex; Han, 2018, Trends in Cognitive Sciences; Zhou et al., 2020, Nature Human Behaviour)以及群际冲突中对外群体复仇的神经生物学机制(Han et al., 2020, eLife)。在这些工作基础上,该课题组进一步研究了群际冲突中造成外群体平民伤亡决策的认知神经机制,2021年3月9日在《Nature Human Behaviour》在线发表题为“Cognitive and neural bases of decision-making causing civilian casualties during intergroup conflict”的论文()。

该研究在北京的实验室里测试了两个中国被试群体,还在以色列测试了犹太人和巴勒斯坦人两个现实存在群际冲突的群体。研究发现群际冲突中针对外群体的惩罚决策包含两种心理过程,即针对外群体士兵的“伤害倾向”和针对外群体平民的“伤害回避倾向”。研究结果一致表明随着冲突升级,针对外群体平民的“伤害回避倾向”程度降低,即更不回避伤害外群体平民。脑成像结果进一步揭示,在群际冲突决策中 “伤害回避倾向”的降低与大脑左侧额中回(left middle frontal cortex)活动降低相关,提示该脑区在控制“伤害回避倾向”中的关键作用。这一心理神经机制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现实冲突中,冲突升级平民伤亡规模增大的现象。

该研究设计了新范式模拟群际冲突中惩罚外群体的决策造成对平民的附带伤害。实验包含四个阶段(见图础)。第一阶段招募四名同性别互不认识的被试随机分为两组,并通过组队玩桌游建立群体认同感。第一阶段结束后,被试报告对内群体成员的亲近感显着高于对外群体成员。第二阶段随机选择每组一名被试作为士兵角色(即颁1和颁2),另外一名被试作为平民角色(即狈1和狈2)。两名士兵需要分割有限的资源,即分享一定数额的金钱,金钱分配不公平程度定义冲突水平。两名平民不参与金钱分割任务,因此没有卷入冲突。第叁阶段四名被试体验从轻微(1级)到非常疼痛(9级)的电击水平,形成直观感受,并将在下一阶段使用不同电击水平惩罚外群体成员。第四阶段,被试观看外群体士兵给内群体士兵分配的金钱数额,根据不公平程度选择给外群体士兵一定程度的电击惩罚,同时每个惩罚会伴随给外群体平民一定程度的电击伤害。被试需要完成108个试次的决策。每个试次呈现的金钱分配方案会变化,同时提供给被试两个选项的电击水平也会变化。每个选项中包含一个给外群体士兵的惩罚电击强度(厂c)和一个给外群体平民的附带伤害电击强度(厂n),两种电击强度在不同试次中独立变化。通过记录被试在所有试次的决策,运用逻辑回归模型进行拟合,最后通过模型比较得到最优模型。最优模型中自变量包括给外群体士兵的电击强度在左右两个选项中的差值(Δ厂c)、给外群体平民的电击强度在左右两个选项中的差值(Δ厂n)以及冲突水平(尝),因变量为被试在不同试次中选择左边选项的概率(辫)或者右边选项的概率(1-辫):

(1)
(2)
(3)

模型拟合的四个自由参数对应决策中不同的心理因素。实验一中国大学生结果显示(见图叠),四个参数包含对外群体士兵的“伤害倾向”(即丑c 显著大于0)、对外群体平民的“伤害回避倾向” (即hn 显着小于0)、“伤害倾向”随冲突升级而升高(即丑c-L 显着大于0),“伤害回避倾向”随冲突升级而降低(即丑n-L 显着大于0)。

该研究还收集了另外一组个体冲突组被试作为实验控制组,用来控制与惩罚决策中造成外群体平民伤亡无关的认知过程。个体冲突组与群际冲突组相比,实验第一阶段不会形成群体概念,每名被试在桌游中对抗另外叁名被试。实验第二阶段两名被试随机分配为士兵角色,另外两名被试为平民角色,士兵与平民之间没有群体关系。其他实验操纵完全相同。实验结果显示,个体冲突组被试在丑c、丑n、丑c-L叁个参数上与群际冲突组没有显着差别。但是个体冲突组对平民的“伤害回避倾向”不会随冲突升级而变化,即丑n-L 与0没有显着差异),并且个体冲突组的丑n-L显着小于群际冲突组。

实验一结果说明实验室操纵群体中,对平民的“伤害回避倾向”随冲突升级而降低是群际冲突所特有的认知机制。实验二进一步验证这一机制是否在现实群体中同样存在。我们2018年在以色列用同样的实验范式收集了犹太人和巴勒斯坦人的数据。与实验一相比,实验二在第一阶段招募两名以色列被试、两名巴勒斯坦被试,通过不同的民族认同身份自然划分为两组,不需要经过实验桌游操纵。其他实验操纵与实验一完全相同。实验二的结果重复了实验一对平民的“伤害回避倾向”随冲突升级而降低的结果(即丑n-L 显着大于0),并且犹太被试和巴勒斯坦被试没有显着差别。实验叁进一步揭示了对平民的“伤害回避倾向”随冲突升级而降低背后的神经机制。实验招募了另外一群中国人被试,范式与实验一基本相同,主要差别在于第四阶段进行惩罚决策时用磁共振成像仪对大脑活动进行同步扫描。实验叁的行为结果重复了实验一的结果,即在群际冲突组中,对平民的“伤害回避倾向”随冲突升级而降低(丑n-L 显着大于0);而在个体冲突组中,对平民的“伤害回避倾向”不会随冲突升级而变化(丑n-L 与0没有显着差异);并且两组丑n-L差异显着。在群际冲突组,丑n-L与左侧额中回活动抑制显着相关(见图颁);而在个体冲突组,没有发现两者有显着关联。丑n-L与左侧额中回活动的关联程度在群际冲突组与个体冲突组差异显着。

该研究为理解群际冲突中造成平民伤害的决策提供了认知神经机制解释。该研究工作受国家自然科学基金“中以合作项目”和“创新团队项目”支持。该论文由北京大学、解放军总医院、以色列海法大学和美国马里兰大学合作完成。北京大学心理学与认知科学学院已毕业博士研究生韩晓春是该论文第一作者,北京大学韩世辉教授和解放军总医院吴新淮主任医师是该论文共同通讯作者。

参考文献

Xu, X., Zuo, X., Wang, X., Han, S. (2009). Do you feel my pain? Racial group membership modulates empathic neural responses, Journal of Neuroscience, 29, 8525-8529.

Sheng, F., & Han, S. (2012). Manipulations of cognitive strategies and intergroup relationships reduce the racial bias in empathic neural responses. NeuroImage, 61, 786-797.

Sheng, F., Han, X., Han, S. (2016). Dissociated neural representations of pain expressions of different races. Cerebral Cortex, 26, 1221-1233.

Han, S. (2018). Neurocognitive basis of racial ingroup bias in empathy. Trends in Cognitive Sciences, 22, 400-421.

Zhou, Y., Gao, T., Zhang, T., Li, W., Wu, T., Han, X., Han, S. (2020). Neural dynamics of racial categorization predicts racial bias in face recognition and altruism. Nature Human Behaviour, 4, 69-87.

Han, X., Gelfand, M. J., Wu, B., Zhang, T., Li, W., Gao, T., Pang, C.,Wu, T., Zhou, Y., Zhou, S., Wu, X., Han, S. (2020). A neurobiological association of revenge propensity during intergroup conflict. eLife, 9, e52014.

Han, X., Zhou, S., Fahoum, N., Wu, T., Gao, T., Shamay-Tsoory, S., Gelfand, M. J., Wu, X., Han, S. (2021). Cognitive and neural bases of decision-making causing civilian casualties during intergroup conflict. Nature Human Behaviour, https://dx.doi.org/10.1038/s41562-021-01064-1


2021-03-09